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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一·二八”战火中苦熬新年
时间:2019-02-03 13:1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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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2年1月,日本驻沪总领事借口所谓“日僧事件”,向上海市当局提出惩凶、道歉、抚恤和取缔排日运动、解散反日团体等无理要求。同时,调兵遣将增强在沪兵力。至1月28日,侵沪日军又提出中国军队立即撤出闸北,销毁一切军事设施,日军进驻闸北等。荒谬通谍,未待答复,即于当日夜间突然向闸北发动武装进攻。

  ——《上海军事志》

  当枪声响起的时候,

  战争是权力的游戏;

  当烽火停息的时候,

  一切都变成故纸堆里的墨迹。

  而对于猝不及防的寻常百姓来说,

  一夕之间的千疮百孔,

  是凿在生命里的切实的伤痛。

  谨以此旧文

  纪念“一·二八”事变中

  遇难的每一个生命

  “一·二八”战火中苦熬新年

  1932年2月6日是春节。那时,我还在牙牙学语,尚未记事。尔后的许多年里,我常常听到伯母、母亲和兄姐讲述这年春节前后发生的事——那是全家人记忆中最悲苦的一个新年!

  闸北家园生活安宁

  我老家在今闸北公园和中山北路之间的和田路裴家桥自然村。族里家家有人在市区租界工作,自行车早出晚归。家宅前有菜地,后有竹园,蔬菜基本自给。蓝天白云之下,生活平静安宁。

  上海本地有春节蒸糕和做甜酒酿的传统。做酒酿比较简单,把酒药均匀地拌在蒸熟的糯米里,用棉被包住盛器保暖。两三天后,酒香逸出,孩子心急,悄悄揭开棉被,先尝为快。蒸糕则是一件大事,选用上好粳米,如薄稻等,用石舂捶米成粉。蒸糕那天,平日烧柴草的大灶改烧树柴。灶肚劈劈啪啪,灶面锅水沸腾。动作敏捷的伯母和母亲轮流操作,手抓米粉,一层层均匀地洒在蒸桶里。沸水层层润湿米粉,待到适当高度合紧桶盖,再施以强火,片刻即糕香扑鼻。翻转蒸桶,一块米糕落在桌面的垫布上,热气腾腾。糕直径约一尺,厚约一寸半。每次蒸糕,不下十块,除自家食用并招待拜年客人外,还要送一些给市区亲友。

  年初一早晨,桌上一只蒸笼里铺上三四层切成薄片的蒸糕,半张扑克牌大小,厚度不足一厘米,蒸得软软的,稀疏点缀着去核的红枣黑枣,色泽鲜明。围坐在方桌四周的兄弟姐妹面前都有一碗酒酿圆子加水潽蛋。淡淡甜味的糕,烫嘴的酒酿,正吃得热乎乎的时候,祖母开始分发压岁钱,她笑吟吟地说:“今年全家高高兴兴,团团圆圆,甜甜蜜蜜!”

  手拎蒸糕逃入租界

  1932年1月28日,已是农历十二月二十一日,蒸糕大事完成。祖父高兴地吩咐两位媳妇,明天开始准备年夜饭菜肴。本地至亲之间有相互请吃年夜饭的旧俗。

  谁都未曾料到,当晚风云突变。夜间,远处隐隐传来几响枪声,稍息,疏疏密密又一阵子。祖父在庭院中站了片刻,镇定地告诉大家:“枪声是从东边传来的,没啥,没啥。前几年北伐军打孙传芳,砰砰砰一阵子不就完事了!大家都去睡吧,明天再说。”这一夜,全家在不安中度过。

  1月29日清晨,枪声仍不停,祖父心神不定,找来几位老兄弟商议。祖父是清末秀才,几位爷爷辈也是进过私塾多年,他们是经常聚首议谈的族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枪声,有的说,北伐军胜利以来,上海早已没有军阀了,怎么还打仗?有的说,前几天有一个日本和尚被入打死了,莫非又是东洋人借故挑衅?正议论间,族中一位年轻人骑车赶回来报信:市区已有号外急报,昨晚日军突然从虹口向我闸北驻军进攻,中国驻军正在奋起抵抗。年轻人又说,宝山路上已有老百姓向公共租界方向逃去!

  全家人请求一家之主的祖父早拿主意。老人家却说:“你们都去二姑妈家避一避。我留下来看门,不能丢下家不管!”全家再三求祖父同意一齐走,他又执意先把一些铜壶锡器埋藏起来。人多土松,一鼓作气,很快在菜地一角挖出一个坑,七手八脚,将所有的铜茶炉、铜香炉和锡烛台统统放入坑里,回土盖满坑顶。也难怪祖父会做此决定,这些都是当年最值钱和最能表明门第身份的祭祀器物。

  祖父认为,日本人是欺软怕硬的,有了十九路军抗敌,要不了几天,即可把日本兵压下去。因此他关照,现在是冬天,可以不带换洗的衣服,女眷各自带上细软,同时要把所有的蒸糕带走,好让姑妈家少烧几顿饭!

  就这样,全家三代十二口人,兄姐轮流背我,沿着今西藏北路匆匆逃到北站。宝山路河南北路口,人山人海,扶老携幼,挑着箱,提着包,唯独我家人手拎蒸糕。过了铁棚,进了租界,安全有了保障,可同胞成了难胞,大批难胞露宿街头。

  姑妈住在七浦路河南北路路口,是离闸北最近的亲戚。眼看河南北路挤满闸北逃来的难胞,姑妈正在焦急地等待娘家信息,她喜出望外地接纳了我们全家。姑妈家住的是姑夫家大院中的两间老式平房,租界房租昂贵,住房虽不好,但他家两代四口人,还算宽裕。现在挤了两家共十六口人,就几乎只有立锥之地了。姑妈赶紧从出租店租来好几床棉被和多条长凳。当晚除祖父母睡床之外,其他人一律睡地铺。

  饥寒交迫迎来新春

  严冬腊月,地上方砖寒气逼人,冷冰冰,硬邦邦,半夜里腰酸背痛。白天,放下叠起的长凳,人挨人排排坐。苦中作乐,家人们还开玩笑:“白天荐头店,晚上沙丁鱼。”旧时,介绍保姆的中介场所称为“荐头店”,农家妇女排排坐在长凳上,等待雇主前来雇用。晚上,地铺上被连被、人挨人,活像罐头沙丁鱼。但比起露宿街头的难胞,真有天壤之别,大家也知足了,没有丝毫怨言。

  煤炉太小,人口众多,只能吃个半饥半饱。祖父真有先见之明啊,蒸糕这时成了补充食品,一小块,一小块泡在开水中充饥。这年的年初一,兄弟姐妹挤在一起,却没有糕香,没有酒酿甜,没有丝毫的欢乐,有的只是饥饿、寒冷和惶恐。

  糕吃完了,年轻人耐不住饥饿,大饼摊又全让慈善团体包购了,大哥偷偷地去领“施粥”。排着长长的队伍,人人手中一只碗(或罐头),工作人员从大锅中打一勺稀粥,再从面盆中取几根萝卜干。难胞就蹲在路旁喝了粥,等下一餐再来。谁知祖父得知此事,斥责大哥混同乞丐,有辱门第。大哥不服,顶嘴说:“饿了还要什么面子!”祖父大怒,责令其下跪请罪。然而此后,大哥仍不时去领粥,只瞒着祖父一人。他私下悄悄说:“亏得在姑妈家挤一挤,不然只好睡马路,还不是全家领粥去!”

  迭遭劫难痛失亲人

  “一·二八”当晚,祖父因在庭院中站立而受了风寒,有点咳嗽,后来发展到食不甘味,寝不安宁。一天,北风劲吹,从闸北飘来铺天盖地的黑灰,闸北发生大火了!祖父惦念老家,非要去铁栅附近观望闸北情况,可走了不足百步,可能吸入了黑灰,呛咳不止,还吐了几口鲜血,只得回家来。

  后来听说那些黑灰是日寇焚烧宝山路商务印书馆印刷厂和东方图书馆所造成的,几十万张印刷纸版、四十多万册珍贵书刊化为灰烬。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黑灰远飘至南京路。祖父闻讯,怒不可遏,大骂:“东洋人就是倭寇,强盗放火,杀不可赦!”又说:“蔡廷锴是戚继光,十九路军人人是戚继光,杀他倭寇回不了东洋!”家人安抚不了老人的激动,“强盗、强盗”骂声不绝,咳嗽不止,终于在一次大吐血后,卧床不起,没几天就离开了人世。我父亲当时在外地,奔丧不及,伯母和母亲变卖首饰,匆匆办了祖父丧事,棺材暂厝于一家会馆里。

  失去了一家之主,忧伤笼罩全家。偏偏祸不单行,因人多屋窄,一人患了“重伤风”(今病毒性感冒),其他人几乎无人幸免。伯母有个小女儿,也是我的三姐,聪明漂亮,对人最体贴。人多用水也多,她总是抢着去老虎灶泡开水。有一天她不慎打破了暖瓶,被烫伤了脚,静静地躺在地铺一隅,不哼也不叫。没想到她发起了高烧,可能是伤口感染了,退热片无效,昏迷多日,求医无门,我那可爱的三姐就这样悄然无声地走了。全家人痛哭不已。伯母更是呼天抢地,天天去会馆哭女儿,闻者无不动容。

  直至3月底,战火平息,我们才回到了满目疮痍的闸北老家,只见家里房屋已被炸掉了大半。蓝天依旧,人事已非!两个月前离家时,尚有十二个人;在租界过了一个凄苦的新年,回来只剩下十个人了。国恨家仇,泪斑斑,永远铭刻在我们一家对于这个春节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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